鹿白

走到人烟也稀少,走到灯光也渐淡,从黎明拂晓走到星辰满天。

纺烟的故事

河川:

  黄昏。
  夕阳的色调是暖暖的橙色,天空是洁净的、不掺一丝杂志的蓝,蓝得纯粹,蓝得透彻。
  不得不说这样的场景还真的是能给予人无限美感……只要你忽略空中一片黑压压的哀鸣着飞离的乌鸦。
  它们飞去啄食一个女人的尸体。
  那女人穿着嫁衣。
  但那女人在哭。
  那女人还在唤着一个人。
  乌鸦飞过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天空依然是那般纯粹的蓝,夕阳依然是那般温暖的橙。
  闹铃响了。
  我知道我又做梦了。
  多年前落下的诡异“疾病”,或许根本算不上疾病——起因只是我小时候去故宫旅游时一不小心躺在长椅上睡到了闭馆,那日醒来时所见之景一直存留在脑海中,萦绕啊,萦绕啊,竟成了梦魇、心结一般的角色。
  尽管我无数次地想要再去一次故宫,探寻一番那究竟有什么,但可惜的是我什么也没遇上,天空依旧澄澈,夕阳依旧温暖,乌鸦依旧哀鸣着飞过,我的梦境,也依旧存在。
  这件事情在我上了高中之后出现了改观,或者说,在我遇到林清之后出现了改观。
  考入高中时,我的排名是全市第二,林清是全市第一,而且和我分到了一个班级,我自然开始注意他。后来,我发现他一直盯着我看,我本想打他一顿,结果却从他随身携带的镜子中看到了我身后的鬼魂。
  乌黑的长发一如那乌鸦的尾羽一般,身上的嫁衣同我在梦中见到的一样,头冠还隐隐约约地折射着橙色的阳光,但她身上的皮肤已经消失了大半,可脸颊还是完整的。
  她说她叫白季。
  从那之后我的梦,有了进展。
  我可以从那片天空下离开,走入一间阴冷的宫殿——明明是夏天,走入宫殿却如同坠入冰窖一般,阴冷的可怕。
  屋内只有一张红木桌,两把红木椅。女人坐在更靠里的位置,自顾自地说了几句话就消失了。
  但这次我听见了那个梦境中的名字。
  宫本信德。
  听起来像个日本人的名字。
  我拜托霏瑟帮我寻找这个人,在中国和日本搜寻了一遍,无果。
  还真是奇怪啊……明明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却莫名觉得很熟悉。
  我没有多想,简单洗漱之后便进入梦乡。在夕阳下,我再次见到了那个女人,也再听了一次她的夙愿,或者说,执念。


  我的身体状况开始变差了。
  先是幻听,在上课时无故耳鸣,脑海中回荡的是女人的啜泣和乌鸦的哀鸣,或者在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时却被什么一下推下楼梯,摔断了左手。然后,我开始在固定的时间点发高烧——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据同学所说,那时候我热得像一块烧红的木炭,趴在课桌上已经失去了意识。再之后,这个症状是林清发现的,我的颈部出现了一小片红色的疹子。
  当天晚上,林清犹豫了很久才告诉我,那鬼魂一直依附在我身上。
  宫本信德的相关调查,霏瑟一直没有告诉我任何结果,所以我就坚决地在梦中告诉她了。
  “我找不到他。你自知自你死后中国已经经历了百年时光,又为何不相信那人已经死了?”
  女人愣了几秒,手中的酒杯掉在木质地板上,打了个转,安稳地躺在地上。
  我看见晶莹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透亮的水珠还依稀折射着夕阳的余晖。
  白季很少来催我继续调查宫本信德了,但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很在意他。所以,我在放学之前偷走了林清的镜子,准备在晚上通过镜子和白季沟通。
  我站在暗巷里,身边是偶尔经过的车辆的灯光造成的光影重叠镜子还躺在我的帆布包中。还没等它派上用场,我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一个脸上滴血,面目冷峻的中年男人。
  说真的我并不怎么害怕,我只期盼他快些离开,以免把我当成一个精神病患者。他也并不在意我,踏着他那双黑色皮鞋哒哒哒的从我身边跑过,然后像是被定身了一样停在那里,以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我。
  我求你快走好吗?
  他什么也没说,这种尴尬的气氛大约维持了一分钟,我亲眼看着他大喊了一声“白季さん”,然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啊?


  我可能上辈子欠了他什么吧。
  现在的状况就是,我拖着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找了附近一家最近的小旅馆开了一个二十块钱一小时的房间,男人躺在床上,白季坐在他旁边哭哭啼啼得让人心烦,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思考人生。
  哦对,我还被旅馆的老板说了一句,“身材也不怎么样”。
  白季说他就是宫本信德,但现在他叫宫本彦。
  他醒了。
  我存了他的手机号码,然后从他的钱包里抽走四十块钱,在他惊诧的眼神中留下一句“我会联系你”,然后转身离开了旅馆。
  仔细想想我真他妈的帅。
  约莫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我窝在单人床上,哒哒哒的打字,给他发了一条短信。简短的沟通之后,我了解到关于他的事情,他现在正在一个名为“暴枭组”的什么组织做卧底。白季也算变相和宫本信德见面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这件事本不应该再有下文,但是霏瑟接到了任务,也要去那个“暴枭组”做卧底。我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既然有熟人,当然要去叙叙旧啊。
  当天晚上,我和林清串通好,演了一场“我杀你”的戏,我偷走了霏瑟的枪和空包弹,林清把血浆包提前藏在衣服里……他们所见到的,就是我一枪把林清杀死了。
  和预料的一样,我混进去了。我本以为我还要找几个人继续演戏,结果居然直接混进去了……这个组织是不是已经从内部瓦解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宫本彦,让白季和他好好叙叙旧,没了执念后她就会安心了,而我也能好受一些。
  我每天装作沉默寡言的样子,帮组织里的人跑跑腿,顺便用我带进来的针孔照相机拍一点证据传到霏瑟的邮箱里。几天之后,我被组织里的三把手叫了过去。
  还真是宫本彦。
  我真的感觉他和霏瑟一个是我爸一个是我妈,两个人的说辞基本完全一致,大致就是告诉我,这种行为很危险。
  呵,我像是会害怕的人吗?
  我把控制权交给了白季,他们两个后续的谈话我没有听到,不过据说我从宫本彦的屋子里出来时哭的很惨,别人都以为他们的三把手还对高中生有兴趣。


  之后又约莫过了两个月,霏瑟提醒我该脱身了。
  说的简单。
  我并没有想好如何脱身……只能采取最危险的办法了。
  在某次外出时,我当着头目眼线的面,给警署打了电话。当然这都是装的,我的电话早就停机了,根本打不出去。
  最骚的是那帮人居然信了。
  没什么好说的,跑吧。
  就在我即将被那些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打成筛子的时候,霏瑟把我拉进一个小巷,白季也尽力让弹道偏转,但还是有一颗子弹打入了我的右肩膀。
  真疼。
  在医院里,霏瑟告诉我,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收网了。这件事第二次不应该再有下文,但是麻烦又一次找上我。
  我和林清的戏目被旁人拍摄,而且林清还神奇般的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系,我就想当然地被诬陷成了杀人犯和精神分裂症患者。因为我拿不出任何对我有利的证据,也没法联系到林清,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被判了个有期徒刑十五年,而且要在精神病院强制医疗。
  人生啊。


  精神病院里的生活是无聊的,那些患者只会无意义的给别人增添麻烦。我向护士要了纸和笔,每天忙着写遗书,医护人员觉得我沉迷写字行为,应该加大用药量,反而是那些病人告诉我,“你是个正常人”。
  我还正常吗?
  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白季很少出现了,但我的身体状况依旧没有好转。
  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啊。
  又是一个凄冷的黄昏,一只乌鸦扑棱扑棱翅膀,落在我举起的手臂上。它哀鸣一声,又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天空依旧澄澈如水,夕阳依旧温暖似火。
  是白季。
  她在找我。
  莫名的责任心驱使着我避开了医院的监控,从围墙上翻出,逃离的医院。我看见白季和林清站在一条林荫小路上等着我。
  我们一路追随着乌鸦的飞行路线,在郊区找到了一间废弃的破旧房屋,低矮的房檐挡了大半的光。于虚幻朦胧中,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宫本彦?
  我刚想跑过去问个清楚,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灵压逼迫着跪下,面前像是走马灯一般闪过宫本信德的一生。走马灯的最后,他的头颅被悬挂于官府门前示威,脖颈的断口还滴着血。
  白季哭着,哀鸣着,哀悼着他,也哀悼着自己,她的哭声在我耳中已与乌鸦的哀鸣无异。
  她就这么哀鸣着消失了。
  我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还未反应过来,目之所及便全是血色。喉咙充斥着腥甜的味道,视野中的色彩逐渐消失,然后被黑暗所掩盖。
  那封独留给林清的遗书
  被血液沾染
  再无法看清什么了。
  至于为什么我能在这里讲述这个故事,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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